宗老冷哼一声:“睁眼说瞎话的糊涂东西,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倩才是你的亲闺女,你去那闺房转一圈看看,随手一抹便沾了灰,饭菜比吃斋的还清淡,不曾想你是个迂腐的,竟如此这般不把女儿当回事,真真上不了台面,我老婆子自会替你管。”
果真上不了台面,这丁姨娘重男轻女到这般,莫说清贵人家,就是在场的奴仆家中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苛待女儿,众人心里暗自蛐蛐这丁姨娘仗着京城出身平日倒是威风,行事却这般小家子气,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,但好在都他们是些家生子,签了死契的。
但也不妨这些家仆心里鄙夷这丁姨娘。
丁姨娘被这样当着众人面劈头盖脸地骂,狠狠地剜了一眼云倩。
“那依母亲看,那云倩丫头就罚她几个月俸禄可好。”丁姨娘僵着笑容又说,“免得外面人传言说咱们苛待下人。况且黛姐儿自幼体弱,吃大鱼大肉身子可是吃不消的,云倩只是谨遵医嘱罢了。”
宗老夫人懒淡地掀起眼皮,宗柳黛抬眼时正好对上宗老的视线,宗老显然是等着她自己做决断,她心下了然这是祖母给自己机会争夺话语权。
只是她还未说话,那云倩仿若想起什么嚎啕大哭:“姑娘啊,奴婢知罪,念在奴婢从前在太清湖救过您的份上饶了奴婢,日后定会为您做牛做马的。”
厨娘听到这话不禁咂咂舌:“哎嘛,这云倩居然还真是救过四姑娘的命哟。”
救过她的命?
当初她明明记得是云倩眼睁睁看着她掉进湖里见死不救的。那年冬天,她尚且七八岁,被云倩抱着到太清湖的冰面玩耍,怎料冰面脆薄她一下子泡在冰窟窿里。而云倩慌了神不敢去救她,还是旁的路人舍命将她就上来。而且她自此落下体寒的弱症。
可这事没人作证,家中长辈都以为是云倩救了她。
“云倩姐姐自是对我有过恩情的,也不能罚重了,”宗柳黛面色似有不忍地叹了口气道,“只是这些时日外头传言宗家是小娘管家,丫鬟奴仆都松懈懒怠的,如今云倩姐姐确实是出了些差错的,若只是罚些月银,其他人日后便也效仿,我自是知道小娘是个心慈的,只是外面人言可畏,说咱家小娘管家不严名声差了,很是难听。”
她不想拂了祖母给自己在院里立规矩的好意,但不能是今天,若她从前软弱,今儿突然威严,怕是惹人怀疑。
丁姨娘掐了掐手心,还是面带笑意:“黛姐儿如今是长大了,做什么事都考虑周全,那云倩这丫头是断不能当一等女使,便让她只在院里当个洒扫的丫鬟好生反省便是。”
“这样也好,全凭小娘做主,”宗柳黛适时露出笑容,“我瞧着青稔那丫头倒是个机灵的,这会便让她做贴身女使。”
青稔想着自己一个三等女使入府短短半年就能做贴身女使,恭恭敬敬地谢过自家四姑娘。
宗老夫人在侧倒是有些失落言:“就这般轻轻放下,黛姐儿终归是心软,都是便宜了你们,若还不好好侍奉着,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了,这个家我还是做得了主的。”
女使们心里有数纷纷跪下应诺,纵使四姑娘是个好说话的,丁姨娘偏爱五少爷,但背后依旧有个说一不二的宗老夫人。
丁姨娘面色讪讪,云倩则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。司嬷嬷淡看宗柳黛一眼摇摇头怕这四姑娘是个不灵光的,未必可知宗老心里还有另一层意思:给你机会,你却不中用。
宗柳黛仿若没有看见,还是一副温温弱弱的模样,永远都是众人眼中那个不起眼,没胆量的宗四姑娘。
众人散去后,青稔突然成了贴身女使,自是十分识相地将四姑娘起居室整理妥当,换上新的床品,做好一切方来到四姑娘面前表忠心:“奴婢虽不及其它院里的一等女使经验丰厚,但奴婢愿为小姐上刀山,下火海。”
宗柳黛被这话逗笑了,她端坐在半开着菱花纹木窗前,手执书卷淡淡言:“若想做好女使忠心可不够,还要懂得随机应变,揣摩人心。”
“奴婢谨记姑娘教诲,”青稔往旁边一对黑漆描金山水图灯架点燃灯火后又缓缓问起,“只是奴婢不明白,为何院里的人都喝过桃花茶,却独独云倩会拉肚子?”
灯摇珠影下,宗柳黛的杏眼显得有些无辜,看着书卷不在意言:“这个嘛,谁知道呢,许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。”
青稔只好点点头退下。
半响,宗柳黛缓缓抬起下颌,嘴角微扬,一双长着狸猫般细密眼睫毛下的杏眼微闪过一丝狡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