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绿文学

第一章（第4页）

陈冠东的手指僵住了。自从三个月前那场对峙后，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，每次出现都扎得人生疼。

我来吧。他接过领带，熟练地绕了个温莎结。小阳的脖颈细瘦温热，喉结刚刚开始凸起。陈冠东突然想起儿子婴儿时期，他总爱用鼻子蹭这块柔软的皮肤，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。

冠东，骆菲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来，周校长昨晚发信息说，今天放学后想和我们谈谈小阳的情况。

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，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内心的波澜。三个月来，他们已经发展出一套精密的话术系统，所有关于周明远的话题都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处理，仿佛那晚的争吵从未发生。

知道了。陈冠东松开儿子的领带，我下午请假。

小阳狼吞虎咽地吃着煎蛋，嘴角沾着番茄酱。李浩说重点班暑假要提前学初中课程，是真的吗

可能吧。骆菲把牛奶推给儿子，先把牛奶喝完。

陈冠东观察着妻子的侧脸。她今天化了淡妆，睫毛膏刷得一丝不苟，浅色口红完美掩盖了苍白的唇色。这三个月她瘦了不少，锁骨在V领毛衣下显得格外突出。曾经最让他心动的温柔轮廓，现在只让他想起那天酒店拉紧的窗帘。

我走了！小阳抓起书包冲出门，差点撞上门口的快递员。

陈先生的包裹！

陈冠东签收后拆开纸箱，里面是十本《重点中学入学考试冲刺宝典》，崭新得刺眼。他随手翻开一本，扉页上印着改变命运从每一分开始的标语。

又买这么多骆菲收拾着餐桌，碗碟碰撞声格外清脆，林老师说小阳最近压力很大，半夜说梦话都在背公式。

哪个林老师

林素，他们新来的数学老师。骆菲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，上周家长会你忘了她特意提到小阳很有天赋，只是太焦虑。

陈冠东确实忘了。那天他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，全程盯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周明远，看他如何风度翩翩地展示学校辉煌的升学率，看他目光扫过家长群时在骆菲身上多停留的那半秒。

周校长怎么说陈冠东听见自己问出这句话时，胃部条件反射性抽搐。这三个月他发展出一种病态的能力——将愤怒压缩成冰冷的问句，像讨论股票涨跌一样讨论妻子的出轨。

骆菲的抹布停在半空。他说。。。小阳进重点班没问题，但需要加强奥数训练。她声音越来越小，他认识少年宫的特级教师，可以。。。可以安排私下辅导。

陈冠东突然笑起来，笑声像碎玻璃撒了一地。真周到啊，连课外辅导都考虑到了。下次是不是该安排全家答谢宴

够了！骆菲把抹布摔进水槽，你以为我好受吗每次他发信息来我都想吐！但小阳上次模拟考排名21，离重点班差11名！你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吗

陈冠东握紧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21名。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。上周家长群里，张太太炫耀女儿第3名时附上的笑脸表情，李浩爸爸谦虚地说儿子只是运气好拿了第8。。。所有这些都是无声的鞭子，抽打着每个家长的神经。

多少钱他问。

什么

那个特级教师的辅导费。陈冠东平静得像在讨论超市账单，总不能让人家白教。

骆菲的嘴唇颤抖起来，周校长说。。。可以免费。

哦，那真是太好了。陈冠东抓起车钥匙，记得替我谢谢他的慷慨。

门被摔上的瞬间，他听见陶瓷碎裂的声音——可能是盘子，也可能是这个家最后一点体面。

下午三点，陈冠东提前半小时到达学校。阳光实验小学的鎏金校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门口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恭喜我校荣获市教育质量特等奖的标语。

他坐在车里，看着放学的孩子们潮水般涌出校门。小阳背着几乎比他半个人还大的书包，正和李浩争论着什么。两个男孩手舞足蹈的样子让陈冠东想起自己小时候——那时小升初还是按学区划分，没人在乎五年级的某次模拟考成绩。

陈先生

一个穿浅灰色套装的女人敲了敲车窗。她约莫三十出头，马尾辫利落地扎在脑后，眼角有几道笑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