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啊。
怎么不好呢。
赵媪说的多好啊。
说得她泪光闪烁,心中动容。
她在赵媪的话里,仿佛看见自己短褐窄袖,赤脚奔跑在原野的风里。
原野里泛了黄的粟米连绵几十里,一望不见个尽头,好似能闻见那成熟的粟米香。在那田间地头,鸡犬相闻,能看见追逐嬉闹的孩童,看见耕地的农人,赶路的商贾,还有悠哉哉驰去的车马。
不,不能奔跑,得慢下来呀,因为她还有三个孩子,再不似一个无虑无思的小姑娘了。
要背着一个,还要一手牵一个,拖家带口是跑不起来的。
也许赵媪家里还有一头老黄牛,那她便把孩子们放在老黄牛上。
种作的时候种作,丰收的时候丰收,倒载干戈,休牛放马,多好啊,黄发垂髫,都过得快活。(倒载干戈,休牛放马,都指没有战争,天下太平)
长夏的风吹得人暖洋洋的,日光打在孩子们无忧虑的脸上,想想便觉得高兴啊。
是,是夜晋阳夜冷峭,就尤其盼着有别处是不冷的。
衮衣绣裳有什么好啊,衮衣绣裳不过是层遮羞布,这遮羞布下无不是千疮百孔的心和满腹的挑拨与算计,哪里比得上那旷野的风,那此起彼伏的麦浪,那短褐青鞋踩着的柔软的兰草啊。
原是一点儿也比不上的。
阿磐在暖融融的想象中怔怔地问赵媪,“嬷嬷,也要带着阿密吗?”
赵媪叹着气,“孩子有啥错呢,闺女啊,你是有大爱宽厚的人,我就想啊,将来要是我和司马敦也没了,也只留下个孩子,你也一样不会不管的。将心比心,这么小的孩子,怪可怜见儿的,只要日后不闹得腥风血雨的,嬷嬷也不差他一口饭。跟着夫人,嬷嬷心里踏实啊。”
从前因了云姜的缘故,赵媪是一点儿都不待见阿密的,话里话外都不怎么掩饰自己的嫌弃。
嫌二公子能哭能闹腾,教二公子抓周只抓大元宝,什么事儿都是紧着大公子先,偏袒大公子,处处维护大公子,大公子不要的才给二公子。
大抵是被一摔吓住了,想到了适才若是摔得头破血流,若是摔折了,摔死了,大抵是想到这样的惨状,也就心有不忍了。
说到底,做母亲的,哪个不是个心软的人。
在一起这么久了,便是养个小猫小狗,也已经有了感情了,何况还与大公子一起成日“阿嬷阿嬷”地叫。
阿磐宽慰一笑,笑着点了点头,“要是能走,该多好啊,叫孩子们像司马敦一样,都在坊间乡野里长大,未尝不好啊。”
赵媪也笑了起来,志同道合原本最是难得,三五句话就能说到一起去,的的确确是再好不过了。
赵媪拉住她的胳臂,仿佛已经打点好行囊,备好包袱,拉起她就要登上前往大梁的马车了,欢欢喜喜的,这漫长的一日夜里难得的舒眉展眼,“走!”
谢密呆呆的没有反应,倒是谢砚问,“阿嬷,去哪?”